人物小传
张孝宅,中国美术学院特聘教授、浙江美术馆高级文物修复师。60余年的书画修复生涯中,张孝宅心无旁骛,静心钻研,总结出一套修复及装裱各种纸本、绢本以及破损、霉变、虫蛀的出土和传世文物书画的技术。他完成修复的书画包括唐宋元明清等朝代的作品,如五代黄筌《花鸟图》、宋马公显《竹阴闲坐图》、元赵孟頫《牵马图》、明蓝瑛《雪山行旅图》、明唐伯虎《仕女图》、明董其昌《山水图》、清黄慎《老翁图》等濒临毁坏的珍稀古字画,让一件件珍宝的原始风貌重新展现于世人面前。



2023年11月,张孝宅受邀为新加坡国家美术馆修复作品。上图:张孝宅正在修补画作洞口。宁勤波 摄;中图:图为张孝宅(左)与助理一起清洗画作。受访者供图;下图:画作修复完成后,张孝宅(右)与助理和馆方工作人员合影留念。受访者供图
一幅幅发霉破损的书画,外行人看后一声叹息,但在文物修复师张孝宅眼中,仍有被“抢救”的可能。当作品原貌重新展现在观众面前时,很少有人了解修复过程中的“妙手回春”。张孝宅就是这样一位“古书画背后的人”。
从“明四家”之一唐伯虎《仕女图》,到清光绪皇帝御书《波靖南溟》……由张孝宅完成修复的书画来自历朝各代,更有许多国内外博物馆馆长、画家和收藏家慕名而来,请他修复藏品。与张孝宅的交流,让我们看到了书画修复工作中蕴含的历史价值和文脉传承。
“书画修复急不来,慢工才能出细活”


2024年初,张孝宅在中国美术学院授课时,为同学演示古书画修复的刮口环节。宁勤波 摄
1961年,18岁的张孝宅从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杭州书画社工作,师从著名书画修复专家陈雁宾先生。3年学徒苦练,又到上海博物馆、故宫博物院参加学习培训,张孝宅裱画修复的技艺不断提升。
如今,81岁的张孝宅已是浙江省第二代文物古书画修复师的杰出代表,这份坚守走过六十三载岁月。“回想最初,只是听师傅吩咐,为了修复而修复,现在与古书画相处久了,好像能感受到它们的生命力。”张孝宅说。
张孝宅告诉记者,书画修复工序繁多,最重要的是“洗、揭、补、全”四道工序,细分的话还有二十几道小工序,“每道工序环环相扣,书画修复急不来,慢工才能出细活。”
拿到书画,张孝宅一般要先了解作品基本情况和损伤状况,第一步先“洗画”,去除书画表面的各种杂质,然后将画心从装裱纸中分离出来,这便是“揭”的步骤,也是整个修复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环,“如若操作不当,就会对书画造成巨大损坏。”
“揭”好后,就要“补”“全”。“‘补’是最费功夫的一环,要选择合适的补料进行补缀,必须与画心用料在质、纹、光、色四方面保持一致,坚持‘修旧如旧’。”张孝宅说。
张孝宅在修补明代吴伟绢本《三星图》时,发现前裱者图快图省事,将作品“修复”得面目全非,竟然用颜色纸代替补绢,如膏药般密密麻麻贴在画心背面破洞上,令他气愤不已,他在自己的修复日记上写下“可恨!”二字。
为抢救这幅画作,张孝宅前后花费两年时间,仅为寻找合适的补绢就四处奔波一年多,此后又对每处大小不一的破洞严格按照流程依次修补,最终修复效果令人赞叹。“虽然繁琐的步骤费时费力,但可以延续画作‘寿命’,使其真正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张孝宅感慨。
“每抢救一件文物,都是在复活一段历史”

张孝宅在演示古书画修复的装裱手法。宁勤波 摄
修复了许许多多的书画,提到其中最难忘的经历,张孝宅说,当数协助师傅陈雁宾修复出土文物北宋纸质经卷《妙法莲华经》。
1963年,浙江省博物馆将7卷北宋纸质经卷《妙法莲华经》送到杭州书画社修复装裱。拿到经卷时,损坏程度令师徒二人大为震惊:纸上满是泥土,由于长期深藏塔内,受潮发霉严重,同泥土粘结在一起,成了一卷卷筒状硬块。“这批经卷纸质酥朽,稍加触动就会呈片状剥落,既不能干揭又不能水泡。”张孝宅回忆,就连当时已有40多年修复经验的师傅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经过反复研究,张孝宅和师傅决定采用一种由外向内软化的方法。“师傅找到一条线索,据说旧时裱画中有一种用蒸汽蒸画的方法,但因年代久远已经失传。具体如何蒸,蒸多久,湿度、温度如何掌控等,早已没有细节留存。”张孝宅说。
尽管在正式修复前已经进行了反复实验,但在实际修复过程中,还是遇到了不少情况。边蒸边揭、蒸软几层揭几层,揭不开便再蒸再揭……最终,师徒二人攻克了难度最大的揭展难关,揭开了7卷经卷。
这次文物抢救与修复工作,让学习裱画还不到3年的张孝宅,渐渐领悟到这份工作的意义,“每抢救一件文物,都是在复活一段历史。”
有了这次经历,1966年,杭州书画社指定让张孝宅修复北宋文物红罗绣花经袱。首次独当一面,张孝宅兴奋之余倍感压力。他分析,由于这是件丝质经袱,再用“蒸汽法”处理,丝织物恐怕会受高温收缩变形,思前想后,他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热气渗透法。
那段时间,张孝宅没少往图书馆跑,查阅大量相关资料,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将热气调整至恰当温度,既能软化丝织物,又能避免高温对丝织物的伤害,这是在‘蒸汽法’基础上的技术创新。”张孝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