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上八点,北京一家三甲医院门口,65岁的李阿姨正在等待一位陌生的“陪诊师”。子女在外地,腿脚不便的她已记不得第几次请人陪同就医。“流程复杂,我自己一个人根本看不了。”她说。
医院里,护理员小贾正帮着患者翻身、喂水、安抚情绪——这些原本属于家属的任务,如今也逐渐外包给了“专业陪护”。在城市的另一端,年轻人也在为自己的情绪寻找“搭子”:有人找人一起跑步,有人找人在线游戏,还有人通过社交平台发布“陪我爬山”的请求。
从老年人的就医陪诊,到住院患者的生活照护,再到年轻人的情感陪伴需求,“陪伴经济”正逐步渗透到人们的生活场景之中。
国金证券预测,到2025年,中国“陪伴经济”市场规模将突破500亿元。这一被催生出的新型消费需求背后,既是社会老龄化与家庭结构变化带来的现实需求,也揭示出当前医疗照护与情绪支持的巨大市场潜力。
陪诊:就医“新帮手”
“父母年纪大了,看病得跑好几个科室,我们兄妹几个都要上班,请一个陪诊师帮忙,是实实在在的需要。”北京王女士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说道。她家中父母均超过80岁,兄弟姐妹多在外地,陪诊服务成为她照护父母时的刚需。
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底,全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已超3亿,接近总人口的22%,近一半为空巢老人。“就医流程复杂,老人记不住路线,也不会使用手机挂号、缴费,很多老年患者很难独立完成就诊流程。”中国社会福利与养老服务协会执行会长徐建中说,“尤其是一些异地就医的老人,更加需要有一个能协助他们完成流程、提供一定情绪支持的人员。”
徐建中认为,陪诊服务正在从边缘需求向刚需转变。北京某医院外,陪诊师黄媛(化名)每天穿梭在医院各科室之间,帮助老人挂号、排队、缴费、问诊、取药。“他们有的子女不在身边,有的腿脚不好,我就是他们的‘导医+子女+翻译’。”她说。
中国社会福利与养老服务协会等联合发布的《陪诊服务发展研究报告(2025)》显示,老年人对陪诊服务需求旺盛。据统计,88.54%的社区老年人在就医过程中存在家人无法及时陪同的现象,在养老机构中,这一数字更是达到98.30%。
值得注意的是,相关服务正在逐步规范。徐建中介绍,今年5月,中国社会福利与养老服务协会已牵头发布《老年陪诊服务规范》,这是我国第一部面向老年人就医陪诊过程的系统性团体标准,内容涵盖服务流程、安全守则、人员培训、投诉机制等方面。“这不是临时帮一把的活儿,而是一个需要建立信任、长期存在的服务类型。”他说。
他指出,未来要推动陪诊服务向“标准化+职业化”迈进,包括建立相应的认证机制、服务分级制度,以及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等基层网络的衔接。
陪护:“照护缝隙”如何补上?
如果说陪诊是门诊流程中的“新型助手”,那么陪护服务则覆盖了更广泛的日常照护场景——包括医院、养老院与家庭。
“现在很多子女上班忙,又没有照护经验,只能雇护工。”70岁的王先生因糖尿病住院三次,几乎每次都靠护工照料。
第五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显示,目前,我国失能老年人约3500万,占全体老年人的11.6%。据测算,到2035年,我国失能老年人将达到4600万,到2050年达到5800万左右,且由此导致的照护需求持续攀升。
“陪护不是简单地喂饭、翻身,特别是对于术后康复或者失能老人,需要专业知识与长期经验。”中国家庭服务业协会会长王淑霞表示,“目前全国护理类家政人员整体短缺严重,结构性矛盾突出。一方面岗位需求巨大,另一方面专业化、持证上岗的人才供不应求。”
目前陪护服务可分为生活照料型、基础护理型、康复支持型三类,但由于标准不统一、人员来源多样,导致行业服务质量波动大。王淑霞坦言,在部分地区,由于缺乏统一培训机制,不少陪护员只是经过几天的速成课程,便开始在医院陪床接单。“这类‘游击型’服务不仅水平参差,而且患者一旦出现突发状况,很容易因处理不当造成风险。”
采访中,不少家属面对护理服务,也常常心存疑虑。“我们不敢把父母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护工。”一位受访者表示。
作为探索,在北京、武汉、上海等地,一批养老服务机构建立了从就诊准备到照护反馈的全流程服务标准,并结合培训、资质审查和应急处置培训,提升照护人员的专业能力;还有的通过数字化平台,对服务过程进行实时追踪和质量评估,实现信息可视化和用户反馈闭环。
王淑霞认为,护理服务应形成“社区—医院—家庭”之间的照护协同网络,并推动分级管理与技能培训系统建设,“不能只靠个体经验和口碑支撑整个行业”。
“免陪照护”:制度转型中的新探索
随着陪诊陪护市场升温,“免陪照护”正成为医疗系统应对照护压力的新探索。
6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国家中医药局、国家疾控局联合启动“医院免陪照护服务试点”。目前,广州、重庆等地已率先探索相关服务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