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展厅内，一支“英雄”牌钢笔引起参观者的驻足围观。现场讲解员向人们讲述：时任中国对外经济贸易部部长石广生就是用这支国产“英雄”钢笔在厚达1000多页、重10多公斤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议定书》上签下名字、日期和“须经批准”字样。由此，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将时间调回到2001年11月10日晚，卡塔尔首都多哈的喜来登酒店内萨尔瓦会议大厅里灯火通明，来自世界各国的2600名代表、媒体人士等纷纷将目光投向中国代表团。

在当天第四届世界贸易组织部长级会议上，随着会议主席卡迈勒手中击槌轻落，会议通过了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决定。

11日晚，在镁光灯的聚焦下，石广生向时任世贸组织总干事迈克尔?穆尔递交了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批准书。石广生代表中国政府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上签名，标志着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成为第143个成员。

时任中国代表团团长石广生于当地时间2001年11月11日晚在多哈签署中国入世议定书（资料图片）

20年前，木槌落定只一刹那，签字仪式仅片刻，然而却凝聚着中国人15年“复关”“入世”的艰辛与汗水。作为“入世”长跑最后一阶段的亲历者，石广生深知这一路走来的五味杂陈。

“入世”过去多年后，早已离开领导岗位的石广生，仍然担心中国入世后能否实现利大于弊的目标。2016年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现在过去15年了，实践已经回答了我的担心，中国入世是成功的！如果当时再拖下去，不仅中国会晚受益，而且为入世付出的代价会很大。”

今年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20周年，中国已发展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货物贸易国、第一大外资流入国、第二大对外投资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的年均贡献率接近30%，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

如今，回忆起20年前那个令中国沸腾的历史性时刻，石广生感到自己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他曾说：“不仅仅因为我亲身经历了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历史性转折，更因为一路走来，我见证了新中国由一个贸易小国、贸易弱国变成了贸易大国，而且现在又向贸易强国迈进。这个过程我见证了，参与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15年艰辛长跑

1998年形势严峻，全国水灾、突如其来的亚洲金融危机使中国经济发展受到很大影响，GDP增长放缓到7.8%，出口增长近0.5%，而即便是0.5%也是来之不易，危机影响的深度和广度大大超出了人们的预料。

当时，中国尚未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在国际竞争中处于明显的不利地位；国际上贸易保护主义不时滋生，使中国的对外经贸工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国外各种非经济因素的干扰；而国有外经贸企业规模普遍偏小，一些企业的经营机制尚不能完全适应市场经济的要求，出口结构不够优化，国际资本市场竞争激烈。

在这一年任职外经贸部部长的石广生，用了八个字形容自己的任期：责任重大、任务艰巨。

生于1939年的他，是个“老外贸人”，从60年代中期参加工作起，半个多世纪都在从事外经贸工作。面对当时的状况，石广生寝食难安，一直在思索，在客观条件不利的情况下，怎么才能保证外贸的可持续发展？

按石广生的话说，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也加深了我们的这个认识。20世纪末，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已是迫在眉睫。

当时，中国“入世”的漫长艰辛之路已走过多年，谈判进入最艰难且实质性的阶段。

早在1947年，关贸总协定签订，中国是缔约国之一，之后多年，中国与关贸总协定的正式关系中断。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千家万户，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的推进，中国于1986年7月正式向关贸总协定递交“复关”申请。

石广生说，当时的中国还以计划经济为主，着眼点主要是扩大出口，赚取外汇。1992年，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正式确立，与此同时，经济全球化正在快速发展，我们意识到“复关”也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需要，能为中国经济拓展空间和环境。

1995年，世贸组织成立，取代关贸总协定，同年，中国“复关”谈判转为“入世”谈判，与37个成员开始双边谈判。

从1997年5月与匈牙利最先达成协议，到2001年9月13日与最后一个谈判对手墨西哥达成协议，再到2001年9月17日，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组第十八次会议通过中国入世法律文件，这期间漫长的谈判历程跌宕起伏、山重水复。其中，中美谈判进行了25轮，中欧谈判进行了15轮。

“1999年，中央决定加快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但我当时面临最大的压力是怕谈不成。”石广生后来回忆起这段艰难谈判历程时曾对媒体如是说。

备受瞩目的中美谈判范围广、内容多、难度大。按石广生讲述：在中美入世协议谈判的最后阶段，我们的底线距离美国要价仍很遥远，美国总统经济顾问斯珀林虚张声势地拍桌子，站起来对中国谈判代表团说：“你们的这个条件，永远、永远、永远也加入不了世界贸易组织！”我立刻站起身，“啪”的一声把桌子拍得更响：“你记住，你是在中国的领土上，中国过去受人摆布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中美代表在谈判协议上签字（资料图片）

1999年11月，经过六天六夜的艰苦谈判，这场最关键的“战役”取得双赢结果，于当月15日签署双边协议，为谈判的最终成功铺平了道路。

在经历了惊心动魄，峰回路转的中美谈判之后，当时舆论普遍认为，中国可能在1999年内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但事实并非如此，中国与欧盟谈判的难度并不亚于中美谈判。

石广生回忆称，与欧盟的谈判僵持了几个月，最后欧盟谈判代表团到北京，又谈了五天。“我们经过反复琢磨，大的问题肯定不可能让步了，就多批几家他们特别关注的保险公司、银行吧，这对我们影响不大，但面子上也还是给了欧盟，最终把问题化解了。”

直至2000年5月18日，中欧谈判正式达成双边协议。

“中央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没有谈好，那就是我的责任。我要守住底线，但分寸的拿捏很困难，硬话我得说，但还不能把人说跑，最后还要谈成。”石广生说，我对斯珀林拍桌子，对“铁女人”巴尔舍夫斯基瞪眼，把他们的盛气压下去，同时还要掌握好度，争取谈成。

完成与美国、欧盟的双边谈判，为2001年中国最终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成员打下坚实基础。最终中国完成了与世界贸易组织全部成员的双边市场准入谈判，勇敢地迈向世界市场。

“入世”谈判之路艰辛不易，作为最后一阶段的亲历者，石广生回忆这段经历时感慨万千。

2018年改革开放40周年，他在接受《学习时报》采访时表示，“我很幸运地赶上了历史的机遇，能为国家效力，既经历了艰难，也见证了成果。但是，我个人在这一历史事件中的作用，任何时候都不能夸大。我作为部长，拿国家的工资，吃人民的粮食，我就必须履行我的职责。假如换个李部长或者是王部长，照样可以做好这件事，也许干得比我还好。为国家干事，干好了是我的本分，干不好是我的责任。”

20年开放奋进

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曾指出：“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能成功的”。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历史必然，也是进一步推进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对外开放的重要契机，是中国对外开放和世界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大事。

中国加入WTO不久后，有喜有忧。颇多让步换来的宝贵机遇，在不少行业人士眼里却是忧虑大过喜悦，毕竟在当时，“中国制造”还不足以和大多数进口产品相提并论，还未站稳脚跟就要在国际上接受检验。

“我认为中国对加入世贸组织的利弊是有认识和准备的，同时也认为加入世贸组织后对中国肯定有利，也有弊，但结论是利大于弊。十年后的今天，实践证明了中央这一判断是正确的。”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十年后，石广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

在石广生看来，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利在于：一是大大推动了改革开放、加速中国的经济发展，推动了市场经济的建立；二是中国有了条件参与经济全球化，并成为大的受益者；三是中国能够跟别人一起制定世界经济与世界贸易的规则。

“有了改革开放，中国才有条件入世，而入世也大力推动了改革开放。从这十年来看，我们认真履行承诺，切实趋利避害，实现了总体利大于弊，证明中央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入世的意义是深远的。中国做对了，世界也做对了。”石广生曾说。

2021年，回首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20年，一些数据最为直观。改革开放初期，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占全球份额仅0.8%，加入世界贸易组织20年来，中国外贸一路驰骋在快车道上。20年来，中国货物出口总额增长了7倍多，货物进口总额增长了近6倍。如今，中国已连续11年成为全球货物贸易出口第一大国。

20年来，中国既是多边贸易体制最大的受益方，也是多边贸易体制最大的贡献者。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无论对中国对外开放进程还是世界经济全球化历程，都具有里程碑意义。

今年10月28日，在国新办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商务部副部长兼国际贸易谈判副代表王受文表示：中国已完全履行加入WTO时作出的承诺，WTO几任总干事及大部分WTO成员都对此给予充分肯定和普遍认可。

在积极对接WTO规则方面，王受文举例说，中国加入WTO后，需要修改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使之符合WTO规则。为此，中央政府清理的法规和部门规章有2000多件，地方政府清理的地方性政策法规有19万多件。

在开放市场方面，王受文介绍，中国“入世”时货物进口关税为15.3%，承诺“入世”后降到9.8%，而目前中国进口关税总水平只有7.4%，“低于所有发展中成员，接近发达成员水平”。在服务领域，中国承诺在2007年开放9大类100个分部门，但实际开放接近120个分部门，“超过所作承诺”。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20年既是中国经济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改善的20年，也是中国与世界深度融合、共享机遇、共同成长的20年。

第四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在即，2020年起，预计10年时间中国累计商品进口额将超过22万亿美元。中国坚定不移地践行开放之诺，给当今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带来稳定性。

开放带来进步，封闭必然落后。中国将坚定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推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坚定不移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方向发展，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同各国一道共同开创人类更加美好的未来。

经济全球化是历史潮流、大势所趋。“入世”20年来，中国的发展证明，世界经济离不开中国，中国发展也离不开世界。

正如石广生说：“中国做对了，世界也做对了。”